2025年元旦，我的朋友圈里，一堆人在晒泉州的烟花。依旧是熟悉的配方，但在泉州的人似乎个个都为之疯狂。
这里城市面积不大，却有6000余座庙宇，号称“众神人间办事处”。这是一座很休闲的城市，关系好的人平时见面，说得最多的就是：“李夹味?”(吃了没?)“甲巴味?”(吃饱没?)让人听起来，好像整座城都带了点不识愁滋味的玩世不恭。
我也在泉州生活了20年，是我们小家在异乡落地生根的30年。
01
我第一次踏上泉州的土地，是在2004年6月，那时我才11岁。
在那之前，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在泉州的鞋厂里打拼了快10年。父母都是江西人，出生在距离县城20公里远的村子里，家中地少人多，尚未成年就离家谋生。那时我们本县在泉州做活的人有十万之多，亲友间互相帮带，一来二去，两人就认识了，上世纪90年代，他们结婚了。
结婚时，父母都没能从双方家庭那里分到房子。他们常年在外，家中的自建房早就分给了留在江西的子女。后来母亲每次提起都要抹泪：
“过年回家都不晓得行李袋该往哪放，晚上就在你孃孃家的谷仓里睡觉。”
一年到头，父母辗转各个鞋厂，工人宿舍就是他们在泉州的第一个家。我7岁那年跟着他们去住过，屋里放一张厚胶合板做成的床，一套掉漆的木椅，顶上一台老旧的电扇，夏天酷热，每天醒来，凉席都顽固地黏在背上。
苦熬几年后，他们攒下一些积蓄。2007年前后，父亲从厂子里跳出来单干，倒腾起鞋材生意，母亲负责后勤和员工工资发放。2014年年中，母亲盘了下存款，决定买房。
买房一直是母亲的心愿。
如今回想起来，那应该是我们一家搬来泉州后，第一次感到生活蒸蒸日上的时刻。好几个周末，父亲载着我跟母亲，冲向这城市的四面八方去看房。那时泉州已经在朝外扩张，目的地常常很远，父亲把油门踩得飞快，父亲把油门踩得飞快，有时路过这片土地，光线薄明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。
最终，母亲选了晋江池店南一个楼盘，龙湖·嘉天下，100多平，100多万，首付三成，打算到2017年交房。
晋江市五店市街区
“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!”回来之后，母亲常这样说。
但这种兴奋，在她连着看了一阵《今日说法》后，就被打散得只剩一半——那年正是房地产水大鱼大、猫腻也多的时刻，隔三差五就有业主上电视声讨开发商。
母亲禁不住焦虑起来，是她拍板买的房，出了差错怎么办?父亲反倒淡定了：
“不会的呐，我们买的是大开发商，现场也有监理和检测公司，怕啥?”
母亲便不再说话。但自那之后，她成了工地开放后最积极的业主，时不时就跟龙湖的工程师提上两三点建议，后来还干脆加了微信。那阵子，我总是能听到母亲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闽南话跟对方讲：“哦，阿弟啊……”
02
2017年，我们家的新房办理交付，再过了装修散甲醛后，这一年年底，我们一家终于搬进了嘉天下。
这座100来平的房子跟我们预想中的分毫不差，甚至更好：南北通透，线条笔直流畅。玄关处被母亲摆上了精致的端景，客厅中间放着欧式皮质沙发，厨房陆续安了消毒柜和净水器，卧室里也挂上了耀目的水晶灯。阳台上，一溜儿花盆一字排开，被撒下菜籽，栽上花苗，承载着母亲“花园”亦是“田园”的梦想。
打拼二十年，我们家终于在泉州垒起了属于自己的墙。
住进来之后，父亲每天都会去楼下的园林散步。他和远在北京读书的我打电话，说他每天围着圈圈楼绕圈圈，不是发现这里多了一排椅子，就是多了几条晾衣绳，后来又冒出了个老年活动场地。转圈圈时，他还碰到了几名江西老乡。
入夜的泉州嘉天下
以前不会做面食、说包饺子难得像盖一座庙的老母亲，从泉州邻居那里，竟也慢慢习得一手好手艺。她如今擅长做麻糍，她的麻糍“外交”了很多朋友。每年社区举办的“中秋博饼”“龙民节”，都是母亲“一展身手”的时候。
我也喜欢这套房子，它见证了我人生中好几个重要时刻。2017年我考上研究生，升学宴是在这里办的;2019年我考上泉州的“铁饭碗”，庆祝宴还是在这里办的。那段时光，父亲总有一句稍显迷信的口头禅：
“你妈当年真是挑对了，自打咱家搬到这儿住之后，就芝麻开花，节节高了。”
尤其是后边几年，本地房价经历了波折性上的上涨，到2020年，嘉天下二手房单价已涨到了2万上下，比当初购买翻了两倍，这更加证实了母亲的远见。她常为自己当年的“当断则断”感到自豪，逢年过节，都要对亲戚朋友说无数遍买房的细节。
03
在泉州工作几年后，我的事业发展顺风顺水，升职加薪，也存了一定的积蓄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母亲有了换套大房子的念头。
一开始，她只是“漫不经心”地对我说说，后来就变成了很正式的一次谈话：
“这套房子越来越不够住了，你结婚了，很快就会有孩子，没有独立的房间，写作业都是问题。加上我年纪大了，睡觉浅，你爸晚上打呼，我想分开睡。我想好了，必须得换一套大平层，咱们家可以负担。”
实话说，我不想承受那么大的压力。那年还是“口罩”时期，相比缥缈的大房子，我们更愿意攥紧每一分存款，毕竟实打实的人民币才能让人心安。我以“现在地产形势变化莫测”为由，拒绝了母亲。
母亲却给我说了一堆理由，比如：钱越来越不值钱，存银行赶不上通货膨胀，投资怕赔个血本无归，不如买房子;房子自己住得舒服，如果涨价，就等于变相存款了。
见母亲讲得头头是道，我又以“特殊时期不知何时结束，交付麻烦”为由拒绝，母亲似乎已经提前想到了，说：
“不会的呐，现在都是无纸化交付，手机一点，齐齐全全的，楼下你刘阿姨家买的那套春江郦城就是这样。”
我无言以对，只好祭出最后一招——拖字诀。直到闺女的出生击碎了我的战术。
我从来没想过，婴儿会是一种如此强大的侵入型生物：家里会越来越多小孩的东西，小孩的书桌、小孩的玩具、小孩的露营车，这里也是小孩东西，那里也是小孩东西……有时午夜梦回，我跟母亲感慨：从搬进来到孩子出生，我们真正拥有这个房子的时间，竟然也不过就短短的五年。
所以这回，当母亲再提议买房，我没再拒绝，跟着她去看了她相中的那套房子——晋东的龙湖·御湖境。听说品质好，价格也能接受，关键是离我们现在的地方也近，2024年底就能交房。
泉州御湖境交付后实景
“我跟你爸徒步量了下，那个园林实景展示区真的非常大，现在泉州这种大小区大园林很少了。将来我孙辈要是能住在这种豪宅，在对面的学校读书，我这辈子怎么着都值了!”母亲说。
我有些心动，回到家，父亲干脆拿出一张卡放在餐桌上，劝道：“买吧，反正你就坑我一回，不如就坑个好的。”
售楼部现场人潮涌动，所幸，这次买房也很顺利，置业顾问的态度还不错。回家后，母亲像小时候捧着我的脸一样，捧着我6个月的闺女的脸说：
“你爸爸买了一个大房子，单独给你一间，你得好好学习。”
04
等待交房的时间里，我们一家仿佛又回到了11年前那段刚买房的、热气腾腾的岁月。父亲时常拿着房子的平面图在瓷砖店反复勾画，考虑如何用最佳的尺寸和布局达成最小的材料损耗。我跟妻子也养成了个习惯，刷手机时看到那种关于房间设计的，喜欢就存下来，不知不觉都存了很多。
一回生两回熟。这一次，母亲也要明显要游刃有余许多——她不会再像9年前那样，在交房前一夜翻来覆去地焦虑和失眠了。她的微信里加了三四名龙湖工作人员，至少提前一个月，我们就能直观地看到房子的建筑品质和装潢细节，并随时提出问题，基本一天之内就能收到反馈。
但饶是如此，我们还是在交付当天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。
比如母亲最赞不绝口的是交房设计，浪漫浓郁的紫色——很巧，跟清华大学校徽的颜色一模一样。母亲认为这是绝妙的巧合，也是上上之兆，于是她又捧着我闺女的脸说：“你得好好学习。”
泉州御湖境交付现场花海
父亲在现场结识了几名同样做鞋材生意的邻居，他跟母亲说，“日后，邻居变成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那天天气很好，母亲一边踱着步丈量新房，一边絮絮叨叨装修的计划：要在方厅放一套乌木家具，墙上再挂几幅书法字画。餐厅的灯最好用银色的水晶灯，再垂坠一点流苏。北向一个房间要改造成书房，留给闺女读书用，只要儿孙越过越好，那就是福……
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我感觉母亲的身体好像更“小”了，我知道这是衰老的信号。我顺势问旁边的父亲，会不会后悔将自己大半生的悠闲和积蓄都搭上，只为了一个房子。
“不后悔。”父亲说得很干脆，“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拥有了一套房子或是一纸户口才停止漂泊的，而是因为一个家。你现在还年轻，也许之后还会再飞出去，但最终都会回到这个地方。所以，我要为你们的小家，也为我和你妈妈，在泉州留一个心安的地方。”
阳光照在父亲脸上，给他的眼底眉梢都镀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。我拿出手机，搂过妻子和父亲母亲，拍了一张笑容绚烂的自拍，我们的背后便是泉州苍茫的城市楼宇。我觉得那时的泉州很美丽。
《撒哈拉的故事》中写，“沙漠只会向喜欢它的人展现它所有的美丽”，我想，这一刻，我们一家也看到了小城向我们展示的它的美。
